把U盘交给摄影师,我扭头就想走,他叫住我说:别走啊,继续拍,我用DV录像,你负责拍照片。
我刚想推辞,新郎和新娘装扮一新,从楼里走了出来。音箱刺耳的啸叫了几声,接着播放起欢快的民歌来,跳锅庄的重新上场,院子里重新沸腾起来。
“快拍快拍”他催促我。
我只好端起相机,凌乱失焦的拍着。这时候我才发现新娘个子很高,和他站在一起,个头很般配。
拍了十几张之后,我渐渐冷静下来,摄影师看了看天色说:现在光线最好,让大家过来和新郎新娘合影吧。
又没等我说话,他就招呼开了。
他负责安排拍照顺序,让我就站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别动,他说拍我就拍。
这样我就无法避免要和新郎长久的对视着,我知道茶色墨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在注视着我,我被这目光弄的浑身发紧,只盼着赶紧结束。
康珠过来搂着我的肩膀,看我拍照。
“你冷了吧?”她说。
“没有啊”
“那你抖什么?”
“哦,是有点冷”
她搓着我的背说:“要不要给你找件厚衣服”
我点了点头。她找来一件藏袍,披在我身上。
“新郎妹妹的,还挺合身”她拍了拍衣服说。
新郎新娘一直坐在凳子上,还是坐的很开。康珠一边和旁边的人说笑,一边跟我讲解着:“这几个叔叔是新娘家的亲戚”
他们穿的也是红黄锦缎藏袍,站姿像骁勇的战士,两腿分开呈外八字,腰上个个都佩藏刀,昂首挺胸,目光凶悍,威风凛凛。虽然都是普通人,但个个都有一种王者的气质。
“这是新郎的爸爸和妈妈”
有五个人,四男一女。我问:“谁是新郎的爸爸妈妈”
“都是”
“啊,什么叫都是”
其他人见我这么问,笑了起来。
“新郎的妈妈同时嫁给了兄弟四人,所以都是他的爸爸”
小白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不会吧,这么刺激!”
我瞪了他一眼,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冒失了,吐了吐舌头,不再说什么。
“这是我们这的风俗,这是可以有的,你来的时候没查过旅游手册吗”拥青抓住小白的衣服前襟笑着质问他。
“好凶悍的妹子,我错了还不行吗”小白要去摸拥青的手,拥青就迅速放开了他。小白笑起来“原来是纸老虎,不堪一摸”
或许是做贼心虚,他们此刻的每一句玩笑话,我都觉得和我有关,脸上一直烫烫的。康珠看我有些不对劲,摸了摸我的额头说:“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其实今天不该让你们喝酒的,我刚想起来,你们高反还没好呢”
“没事我早好了”小白说。
我终于逮到机会推卸这个职责,把相机递给小白:“我确实有点头疼,去屋里歇会儿。要不你拍吧,拍好点啊”
“哎,别走啊,马上就轮到我们了”拥青拉住我。
她刚说完,摄影师就喊,下一拨快点上。
她和康珠拉着我和小白,她们的同学也都赶过来,康珠让我和小白分别坐在新郎新娘旁边,小白叫着说:我要坐新娘旁边。
不容分说把我推到新郎边上。
我红着脸坐下来,不敢离他太近,他身板僵直一动未动,放在腿上的双手又一次攥了起来。
这张照片上每个人都在笑着,甚至新娘也低头微笑,只有我们两个人,神情严肃,如临大敌,我脑门上全是汗。
之后我去露台上吹风,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山去,牛羊归圈,晚风徐徐,心也慢慢缓下来。就像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大船,此刻行驶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
其实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罢了,后来的事才真是疾风暴雨,差点翻船。
我用手机自拍了一张,发给远在北京的好朋友,她打电话过来和我聊了聊天,问我玩的爽不爽,有艳遇不,我说没有,她说不可能,看你眼带桃花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有
我说是吗,我眼带桃花了?
她说太明显了,一副发了情的样子。
接着她又问我到底有没有艳遇,我说没有,她说你真没劲,星座上说你这个月有命中注定的艳遇,如果把握得当很有可能修成正果,你怎么还没进入状况呢。
我说你那是哪家的星座书,纯属瞎掰。
她说那你就继续当你的大龄未婚文艺女青年吧,和我做个伴正好。
什么修成正果,修成正果的是楼下那对啊。他还是很绅士,照顾着跟在他身后披挂重甲的新娘,我趴在墙头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们两。
挂了电话幽幽叹了一口气,搓了搓脸骂了自己:“真够杞人忧天的啊,娃娃亲就不能有感情吗”。
有人过来调试音响,我看了一会儿,他们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对我说:“晚上,唱歌,一定要唱!”
我点了点头。心里没把这当回事,没想到晚上因为唱歌的问题小白还差点和人打了一架。
康珠拿了两瓶啤酒上来陪我,我们在晚风中聊天。她问我在北京做什么我说刚考上研,学中文。她叫了起来:“真能沉得住气啊,我说我学中文的时候你怎么都没说你也是呢”
“非要说吗?”我笑着说“给你个惊喜不好玩嘛?”
她打了我一下说:“你真够坏的啊,看不出来。”
“人心隔肚皮啊,给你个建议你听不”
“说”
“以后不要什么都和陌生人说,出门在外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哼”
“哼什么”
“今天小康珠还跟我说,说你这个人挺实在的,和一般汉人女孩不一样,没想到你也是啊,虚伪的很”她喝了一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嘴。
我从口袋里掏出她给我的那粒药。她又叫起来:“好啊,你那时候就在防着我”
我用啤酒喝下那粒药,说:“我那时候防着你是对的,现在喝了也是对的,你说呢?”
“我不同意,我彻底伤心了,算了,不理你了”
我拉住她说:“哎,下去干什么啊,都是人,闹哄哄的。”
“你果然孤僻的很”她摇摇头“看着好相处,其实啊。。。”
“什么?”
“其实也是很好相处滴,哈哈哈”她又笑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不怪我,咱们的生活环境不同,我在我那个环境里这样做是百分之百正确的,你们藏人总说我们汉人虚伪,其实我们汉人也有真心对人的时候啊,而且很多的。我们互相之间缺乏了解。人都是一样的人嘛,全世界都一样的”
“是啊,人都是一样的人,那你们怎么和我们做法想法不一样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
我们没完没了的问,忽然就都笑了,喝啤酒,看星空。
“真希望生活能永远这么惬意”我说。
“那就来理塘嘛,对,你可以嫁过来嘛”
我摇了摇头
她说:“你看你看,又虚伪了不是,嫌我们理塘不如北京好吧”
“那倒真不是”我喝了一口酒“我属于那种要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最好的人,要是不去北京也就算了,从17岁上大学到现在,在北京呆了快十年了,如果我混不出什么样子,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我为什么辞职考研,就是为了更加站稳脚跟,现在还不是我享受生活的时候啊”
“那我就不懂了,要想享受生活什么时候享受不了呢。何必非要功成名就再享受”
“嗯”我想了想说“人和人想法不同嘛,我只能说,我就是这么想的,或许是这个想法选择了我,不是我选择了这个想法”
“你说,为什么这世上有那么多不同想法的人呢?要是人的想法都一样就好了,那样就不会有战争,不会有分歧,不会有各种误会,偏见。”她趴在围墙上,看着星空说道。
她的眼睛清澈透明,和星空交相辉映。
沉默了一会儿,我忽然很郑重地问她:“哎,问你个问题,实话实说啊。”
“嗯”
“你喜欢生活在中国吗”我特意强调了一下“中国”
她几乎没有迟疑,轻声说“当然,这是我的祖国”她抚弄着我的头发“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平时很少为了这种又假又空的话而感动的我,莫名其妙就很想流眼泪,我搂着她的肩膀说:“当然,一家人”
忽然我看到天空中翱翔着一只鹰,惊喜地叫起来:“快看快看!鹰!”
她见惯不惯地看了一眼“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飞的真高啊”我由衷羡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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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只取七八 只看此人——>来自:
UC浏览器 时间:2013-01-08 23:35:12
前排占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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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ghida 只看此人——>来自:
Android客户端 时间:2013-01-08 23:37:42
文笔相当有底子,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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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爱吃蕃茄 只看此人——>来自:
UC浏览器 时间:2013-01-08 23:49:28
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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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诗猫 只看此人——>时间:2013-01-09 00:00:15
楼主
——>
额中间漏了一段,聪明的童鞋应该可以知道是接在哪个下面的吧。我就直接补贴一下了:
妹妹把我们引到二楼的一间大屋子里,屋里坐了二十几个穿戴华丽民族服饰的青年男女,初来乍到我们根本分不清谁是新郎新娘。我问康珠这种场合可以拍照吗,她说拍吧没关系的。但是我举了举单反,最后还是没拍。因为这屋里太安静了,几乎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端端庄庄坐在那里,我小声问康珠:到底新郎新娘在哪。她卖了个关子说:“你猜嘛,猜中有奖!”
小白在我身后指着角落里戴哈达的一对男女说:“肯定是那两个啊,其他人都没带哈达的嘛”
他猜对了,康珠果真变魔术的端来两杯青稞酒,说:“奖励你们每人去敬酒一次”
我竟有点怯场,推小白先去,小白大大咧咧去了,见到有人敬酒,新郎站起来,新娘却没有站,本来低着的头,这会儿更低了一些。小白抖着机灵,他说:祝你们永浴爱河早生贵子白头到老比翼双飞,然后回过头来问我,还有什么好话?康珠笑着说:你说的已经够多了。
我问康珠新娘怎么总低着头呢,康珠想了想说,有什么不对吗。我说:她好像不高兴啊。康珠说别瞎说,她这是正常的,哪有婚礼上笑的新娘,都要这样的,低头代表害羞。还有你看她带的头饰和腰饰,知道有多重吗,几十斤重呢,全是真金的。
“真,真金?”我做了一个掉下巴的动作,又夸张的用手把下巴合拢上说:“真奢侈,其他人都是谁呢?”
“伴郎伴娘,还有男女方家的兄弟姐妹们”
“他们都要在这里坐着等人敬酒吗?”
“是啊,现在是这个环节,下面还有更多有意思的呢。”
我们说着话,小白已经敬酒回来了,我问他新娘好看不,他说头低着没看清楚,不过伴娘倒是好正点啊。
轮到我敬酒,我不放心的问康珠,“没有什么禁忌吧?”
“没有。你就去吗,怎么扭捏起来了。”
“那我说点什么呢?”
“哎呀,不用说什么,喝酒就行了。”康珠推了我一把,我只好把单反塞到小白手上,屏息静气地走过去。小白在我身后咔嚓闪了一张,弄得我更紧张起来。——————————我走过去,有种庄严肃穆的仪式感。
新娘还是没有动,坐在大红锦缎藏袍里苍白着脸,没有任何表情,我也注意到她的头发被饰物坠的很直,想来她也很受罪啊,连续三天这样撑着。
新郎又站起来,到近前才发现他个子很高,我需要仰头看他。他带了茶色墨镜和咖啡色白边的小礼帽,礼帽上插着羽毛,看样子像是什么山鸡或者别的什么鸟类的毛,我有点想发笑。
茶色墨镜是藏族人通常喜欢的,只是没想到婚礼上他也戴墨镜。他的藏袍是金色的,上面绣着什么我没看清楚,因为我还在想着,在这么黑的屋子里还要戴墨镜,真够奇怪的。
在茶色镜片后面他的目光很深沉,甚至有些伤感。
我说着场面话:“我是康珠的朋友,来这里旅游的,嗯,非常有幸也非常高兴能参加你们的婚礼,那个,我就祝你,祝你们幸福吧”说完我就喝光了手里的酒。
新郎微微一点头,算是致谢,一仰头也把酒喝干,我注意到他的喉结很突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居然对他的喉结留下很深的印象,喝完之后他给我看了下酒杯,安静地站在那里,我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