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眼里的老物品
? ? ? ? ? ? ? ? ? ? ? ? ? 陈爱君
? ? ? ?“老屋的西角坍塌了，明天，叫个师傅修理一下”，这是父亲电话里的声音。
? ? ? ? 初冬的早晨，风，很轻，很轻，它摇醒了昨夜父亲的话题。我孑然一身独行，似乎是在赶赴一场与自己的约会。
? ? ? ? 站在老屋的西角，松软的心绪铺叙在坍塌的断墙上，一些瓦椽子搁在几根横木上，悬裸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瓦片碎落一地，薄凉的反光，刺破了我隐隐作痛的伤口，积存在体内几十年的情愫，如同一条滚动的字幕，不断地在脑屏上播出。
? ? ? ? 半截烟囱砸在了灶台上，两口大铁锅的碎片分不清你我。清理灶台时，本想把整个灶台都处理掉，但母亲说，在我们农村，灶台必须要保留。有灶台就会有火，有了火就会有时间，有了时间，炊烟就会给那些穿越河流与山川的人，在回家的路上一步不漏地精准导航。
? ? ? ? 偌大的水缸，龟缩在尼采的寓言里。一些瓦片沉入水底，半缸水的水面上漂浮着后山飞来的竹叶。几只小虫在瓦塞堆里爬来跳去，吼叫不停，弥合剥落的温暖。水缸的边上紧贴板壁的地方，叠放着两只木制的水桶，而每只水桶都有两个铁圈子箍着，腰身一个，桶底一个，这样的水桶显得特别的结实。桶身打过桐油，使用了几十年的它都不那么显旧。和水桶配套的是，挂在板壁上的一条扁担，这条扁担有点特殊，它的两端都固定着一根铁链子，铁链子的末端有个大铁钩，挑水时就用这大铁钩钩住水桶。铁链子的上端还有一个小铁钩，这个小铁钩可用来调节铁链子的长短，从而给不同高度的人提供方便。
? ? ? ? 掩埋在墙角的蓑衣清理了岀来，蓑衣上满身是泥，湿漉漉的，一些菌菇都已穿透了它。菌菇们有的潦草，有的工整，有的圆滑，有的呆板，但不管它们是怎样的潦草还是工整，也不管它们是怎样的圆滑还是呆板，它们对我，都很深刻，深刻得让我直接触碰了蓑衣上一些默默起伏的证词一一斗笠、草鞋、瓜秧、豆苗…还有那田埂上摔痛的蚯蚓与青娃。
? ? ? ? 厨房清理好了，与厨房只有一墙之隔的房屋里间显得特别的宽敞、明亮。小时候，我们兄弟几个就睡在这个里间，外间二爷住。里外两间有板壁隔开，板壁缝隙很大，我们就用旧报纸糊着。夜晚，煤油灯滋滋发响，灯光在没有糊上报纸的缝隙间互动。我们闹着二爷讲故事，二爷若是不讲，我们就闹得更凶，二爷没办法，只好讲着他的故事。我们听着故事，听着听着，有时就睡着了。今天，我站在当年听故事的床沿边，二爷已去逝多年，我也从一个懵懂的小孩变得满头斑白，从一夜睡上一觉都不够，到夜夜盯着天花板而难以入眠，我真的不知道时间怎么会把夜拉得越来越长，我真的想知道我要用多少吨鲜红的思念才能染回那时的夜。
? ? ? ? 我还是把思绪拉回到眼前，一张马鞍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我把瓶罐打开，发现里面全是分门别类的种子，什么南瓜子、辣椒子、豆子等全在里面打盹，它们似乎都在等待一枚春词，然后仰天大笑，冲向雨水、惊蛰，展示它们生命的活力。
? ? ? ? 地上堆放着草鞋架、锄头、柴刀、箜篌、铁钳等老物品，这些老物品都是当年我最早认识的象形文字，而这些象形文字随着国家经济的高速发展，城镇化建设的进一步推进，它们都一一成了字典上那些很少使用的生僻字，于是我问母亲要不要趁这次机会把它们清理掉，母亲说，这些老物品虽然都没有什么用，但它不碍事，也不吃饭，就留着随便看看吧。听到这，我突然就想起了屈原的秭归、木心的乌镇，同时也让我联想起“世界上所有角落的生活，没有一种是多余的”话语是那么的有哲理。
? ? ? ? 我打开了里间的后门，站在了门外，黄昏的光一点一点地挪过来，提走了风声。老屋趴在暮霭中，四弟的新房里传来了母亲的声音，饭好了…
陈爱君，南山初级中学物理教师，散文、诗歌写作者。常有散文、诗歌发表于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