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义
年末，乘普通的绿皮列车去了一趟西安。下午4点从张掖出发，第二天上午10点才到达终点站。整整行走了18个小时。虽然我们都是下铺，很舒适。可耗费这么长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近年出行，要么飞机，要么高铁、动車，很少再坐这种绿皮的普通列车了。现代化的交通工具缩短了空间距离，全国范围内基本上都是当天出发，当天到达，很少有过夜的。这种出行方式，既轻松愉快，又不浪费时间。巳普遍被人们所接受。我这次出行却是特例，既为择时而需，又为寻梦所为。睡在下铺，吃在餐车，玩着手机，看着闲书，扯着小呼，做着美梦，悠闲自得，好不契意。車厢里乘客也没有过去那么多，显得空空荡荡，安详静谧。应该说是非常舒服的一次旅行了，可是内心还是不满足，不认可，总觉得速度太慢，耗时太长。人啊，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乐在其中不知乐啊。大家都说要“知足常乐”，可真正达到这种境界的又有几个？
就拿我自已来说吧，躺在这么宽敞舒适的下铺上不说，车速慢了点，耗费的时间长了点，就受不了，就怨天尤人了，是什么心态啊？完全忘记了过去乘坐火车时的那种艰辛和痛苦的经历了。
我第一次乘坐火车还是1973年12月26日的事了，那天我们全县120个新兵被武装部敲锣打鼓地送到了张掖火车站。下了汽车，还沒有辨清方向又被塞进了闷罐车。这是平时运送货物和牲畜的车皮，奇脏无比。地板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作为我们的通铺，车厢里混杂着一种刺鼻的说不清的味道，令人窒息。我们将新发的军用被褥往稻草上一铺，车门一关就不知东南西北了。列车开始咣当咣当地向前行驶，我们被闷在里面无比痛苦地受着煎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只有火车节凑明快的咣当声伴随着我们的离愁别绪踽踽独行。即便是这样的无聊，我们还是兴奋得一榻糊涂。毕竟我们都是第一次坐火车，也弄不清客车与货车的区别，分不清车厢的好坏，只是个没心没肺的自乐。刚聚到一起的战友们相互还不认识，所以，也没话可说。只好躺在稻草铺上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尿憋了对着门缝往外洒，肚子饿了到兵站就吃。好不自在。
火车，在我之前的意念中沒有什么印象，只是听坐过火车的大人们说，那家伙象一条长龙，行走起来又快又稳，在上面放一杯水都不会晃出来。还有笑话说，有个头一次见火车的人在站台上发感慨：这家伙爬着跑都这么快，要是象人一样站起来跑，还不知有多快哩。此时的我们真象是听神话一样，觉得奇妙无比。过去，一直渴望着有机会去见识见识这个庞然大物，可是受条件限制，总不能如愿。在田野里放牲口干农活时，偶尔也能远远地若隐若显地看到火车冒着浓烟经过的情景。可从来还没有近距离地见过这条绿色巨龙。这就成了心中的一个梦，无法释怀。现在，居然梦想成真了，不仅看到了它，而且还坐在它的怀抱里享乐，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那时候火车站都设有兵站。到开饭的时候，列车一停，车门一开，哨子便会急促地响起来，我们就象放风似地迅速跳下车跟接我们的老兵跑到兵站用餐，狼吞虎咽地填饱肚子再马上上车，根本没时间去看车站的名称，也不知道究竟到了什么地方。火车咣当了好几天，才到达终点站。下了火车又上汽车，由于是晚上，什么也没看明白就把我们拉到了一个山沟里，第二天才知道是河南省的济源县，我们下车的站是洛阳。平生第一次乘坐闷罐车的经历就这样深刻地印在了我们的脑海里。
等再次乘坐火车时就是真正的客车了。有座位，有窗户，有厕所，有饭吃，有开水喝，有乘务员打扫卫生。一路上还能欣赏到各种不同的景致，能看清每一个车站的站名。比起坐闷罐车来，简直是天壤之别。我第一次探亲时乘火车的经历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那时候能买个硬坐票都相当不易，我从辽阳上车到北京都是站票，在北京中转后也没有买到座位票，只好在过道里站着。有座位票的乘客在车厢里就象是高人一等的贵族，牛屄轰轰，而没有座位票的人则成了低人一等的另类，站在过道里受人歧视。等有座位的乘客起身上厕所或倒开水的瞬间，你才能在人家的座位上稍微坐一会，人家一回来，就赶紧起身给人家腾坐。那时候火车速度慢得要命，从北京到张掖要走三四天，沒个坐位可真是不好受。白天还没啥，在车厢里可以来回走动，一到了晚上，有座票的人都或爬或靠地睡着了，而没座票的人只好在过道里或站或蹲或坐地受罪，实在熬不住了，就在座位下面铺张报纸平躺进去睡上一觉。那种情境和感受，苦不堪言。
最不能忘记的还是1980年夏天探亲时的那次特殊经历。本来是从张掖乘54次列车直达南京，可到达西安车站时才得知，陇海线由于遭受瀑雨侵袭而塌陷，所有过往列车都被迫停运，我们无奈地下车后在西安等了两天，被毁坏的路段才修好，恢复运行，由于聚集的乘客太多，挤上车已十分不易。车厢里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人满为患，象楔子一样将每个人楔在里面，动荡不得，就连厕所也挤满了人。吃饭、喝水、洒尿都成了大问题。就这样我一直站到徐州，下去了一拨乘客，才稍微松和了一点，此时，两条腿就象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两脚也肿得塞不进鞋去。到达南京后，我就大病了一场。
七八十年代的列車都是单行道，不仅速度慢，而且还常常晚点，正点到达的車次极其罕见。越是晚点的車次，时间上越没有保障，因为，它要给正点车让行，等对面来的车过去后，晩点车才可以启动。在一个车站停几十分钟，甚至几个小时都是常事，你等得鼻孔出血，它该咋慢还是咋慢，有一次我回家探亲，所乘的列车整整晚点了16个小时。那时侯，列车晚点成了一种常态，而不晚点反而倒不正常了。后来双行线修通，列车晚点的问题才基本得以解决。
如今，铁路建设突飞猛进，日新月异。随着高铁的快速发展，列车晚点已成为一去不复返的历史。偶尔坐一次绿皮车也不象过去那样受罪了，其码有个卧铺、座位。车厢也不那么拥挤。这次我们乘坐的k167次列车，上中铺基本没人，有两节车厢整体都是空的。乘务负的服务态度也大为改善，烧水再不用煤，接水也不需等待，速度整体提升，每小时都能达到100多公里以上。有时即使晚了点，最终也会赶回来。
躺在卧铺上不停地反来复去地回忆过去乘火车的那些过程，心绪格外复杂，是怀旧恋旧，还是厌旧恨旧，我说不清楚。反正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回忆对比，前思后想，不知不觉间就到达了目的地，结束了这次难忘的意义深远的绿皮车之行。
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绿皮列车一定会被高铁、动车或者更先进的碰悬浮列车所取代，它的历史使命也将会就此终结。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愿我的这次绿皮列车之行，能成为既美好又有特殊纪念意义的圆梦之旅，永留心底吧。
2019.12.22冬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