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初遇“三件套”
刘光吉
1987年师专毕业并有幸成为一名教师的我，对于每月50.50元（第一年实习期每月50.50元，第二年转正每月62.50，以后每年每月增资0.5元）的工资简直是欣喜若狂，但捉襟见肘的收入也迫使自己不得不精打细算，尽快实现心仪已久的“三件套”。
穿皮鞋
刚毕业的我与自己所教的学生都是一副生涩稚嫩的模样，最相似的地方就是我依然穿着大学里的运动鞋；而老教师与学生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脚蹬一双明晃晃乌黑锃亮的皮鞋，更气人的是比我早几年分配甚至仅仅一年，年龄与我相差无几的个别男教师故意在我面前放慢速度迈着大步，一副神气的样子，有的甚至驻足抬起一只脚晃几晃显摆显摆。拥有一双属于自己的皮鞋，尽快摆脱尴尬局面成为工作之后最为迫切的事情。
心有期盼，付诸行动只能从节省伙食开始。每天生活费最多1元，每月节省出20元，计划用三个月时间成就自己的心愿。虽然尊为老师，而平日穿戴与学生无二，现在打饭菜也到价格便宜的学生窗口，偶有教师改善生活，我习惯我的假装不屑继续我的白菜萝卜汤，绿色健康生活有什么不好？想要满足自己穿皮鞋的虚荣心，看来不来点阿Q精神是不行的。
三个月苦行僧似的生活，辛苦自不多言，而其中的乐趣拿来与大家分享。星期六、星期天离校回家，就能省下2元生活费；学校食堂每月吃3次节余（免费供应饭菜），不但改善伙食自己的3元生活费自然节余下来；逢有同学来学校找我玩，生活费难免超支，但通过回吃达到该项收支平衡；偶有同事结婚凑份子，属于特事特办，但也从工资中列支……为了更清晰地记录日常开支情况，我专门设了一本开销明细流水帐，每月节余时沾沾自喜，出现超支时暗自惆怅。
不觉三个月过去了，我终于买回了合脚的青岛金猴牌皮鞋，但是还不能马上穿在脚上。我到鞋摊让修鞋匠在每只鞋的后跟、内外两侧、前尖共挂了四个铁掌。平生第一次穿皮鞋，学着别人的样子迈开大步，昂首挺胸，踩在水泥地上一路咯噔咯噔山响。
刚穿上皮鞋那阵，感到十分新鲜好奇，不时低头朝自己脚下观看，着实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穿了一段时间，也暴露出了穿皮鞋的不足。譬如说，课间活动了，体育锻炼了，干点体力活了，穿着皮鞋着实不得劲，只能把原来穿过的运动鞋重新找出来两手准备着。
戴手表
穿上皮鞋之后，我拮据的生活并没有就此止步，因为“三件套”之二——戴手表又列入了我的计划。当时在成年人中盛传这样的笑话：戴手表的人要把上衣袖子高高地挽起来，走起路来胳膊前后摆动的幅度大的非常夸张，在人面前戴手表的那只手腕不时伸展或上扬，显而易见就是为了让别人羡慕自己带着亮闪闪的手表。为了满足一个孩子的好奇心，他们就在自己幼嫩的手腕上画上手表的模样，不过指针永远指向固定的钟点。
“现在几点了？”大人有时会郑重其事地故意引逗孩子玩。
“八点了。”孩子装模作样地看看手腕上的画表，然后煞有其事地作答。这就是“老八点”的来历。
作为教师的我，难道说也要像孩子一样在光光的手腕上画一只手表不成？
有了前三个月节俭生活费穿皮鞋的经历，为接下来继续过两个月的紧巴日子戴手表提供了经验，自信心更大了，劲头更足了。
“简直就像吝啬鬼！”“一块乡巴佬做派！”这是我在紧衣缩食过程中听到的旁人对我的讽刺挖苦。但是我也更多地感受到了众人向我表现出来的和善友好。“吃苦耐劳是农村孩子的优良品质！”“生活上精心打理，工作也一定不会差。”不一而尽。一个人不偷不抢，完全凭自己的劳动所得改变自己的生活，何错之有？这时我也慢慢地适应了学校生活，我和比我小不了几岁的学生打成一片，受到他们的拥护和爱戴，我用自己的真诚热忱、渊博的知识、越来越熟悉的教学潜移默化地影响学生的发展和成长，我也是教学相长，逐渐成熟起来。
又两个月之后，我终于戴上了烟台北极星牌手表。这次我并没有学别人到处显摆的样子，平日手表藏在衣袖里，只是上课、考试、行程掌握时间用用，岁月让自己沉静下来。这块手表有的学生借去高考用过，二十多年之后我儿子考公务员用过，这才是物尽其用。
骑自行车
星期天回家，或者搭别人的顺风自行车，或者买票坐汽车。前者总是麻烦别人，自己感到过意不去；后者无形中又多了一项额外开支，与自己提倡的节省的原则大相径庭。“三件套”中最后、最艰难也是价格最贵的一项——买自行车又摆到了议事日程。
与前两次的急不可耐相比，这次我变得就理性多了，当然一年之内也就是最后的七个月，实现自己最大最后的心愿的计划不能变。
首先要提前甄选自行车的品牌，而且我不止一次到当时唯一的供货点供销社察看了多次，经过反复比较，最后决定买青岛大金鹿牌自行车。因其具备车型气派、骨架坚固、后座实用（可以带人、装货）等其他品牌无可比拟的显著特点，成为包括我在内的很多男士的最爱。
接下来勒紧腰带节省攒钱的七个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好在有了两次类似的经历也就感觉不到什么了。可是就怕夜长梦多，结果出现了一个插曲。我以及很多人看好的大金鹿，到了年底成了香饽饽抢手货，眼看就要售馨，可我兜里买自行车的钱还没有攒够。我真急眼了！我着急上火地找到供销社的一个熟人，好说歹说给我走了后门，先欠着15元钱，等下一个月发下工资来一定还清欠款。那是令人期待而又兴奋的一个月，是我工作之后的第一年零一个月，是我定级涨工资的第一个月，也是我当教师感到最自豪的一个月，我所教班级成绩名列全校第一名。当时的我是那样兴奋不已，也是现在最值得回忆的幸福快乐时光。
自行车骑回来之后，宝贝似的小心呵护，倍加珍惜。车架、座位、车圈、辐条擦得一尘不染，经常给链条上油、螺丝拧紧，遇到沟渠、经过河流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车辆受损受屈。我还对爱车进行了装饰：车架上缠绕了彩色的塑料带，座位上绣了一个毛线外罩，还按上了摩擦发电的照明装置以备夜间行使。骑着崭新而舒适的自行车，受用别人羡慕的眼光，心里满满的自豪感。忽如其来的雨水将爱车污泥一身，站得好好的爱车突然被一阵狂风刮倒在地，个别不自觉的人坐在后座上玩耍，爱车在阳光下暴晒，我心疼的不得了，因此每次骑车回来之后都立即把爱车推进宿舍里保养着。当然了，即便再怎么自恋爱车，逢有同事、学生前来借车，我也表现得慷慨大度，别人的谢谢抵顶了一切。
对刚刚参加工作的人来说，谁不好面子，谁没有青涩过、虚荣过？穿皮鞋大步跳、带手表挽三道、骑自行车一溜烟地跑是对“三件套”生动而诙谐的描述。除此之外，还有梳洋头不戴帽、镶金牙自来笑的幽默开涮，那时候总觉着镶金牙的人比较多，有些人确是前门牙容易磕掉而镶上了金牙，难道没人在完好的前门牙表面覆盖了一层金纸，甚或把原本无损的前门牙故意敲掉而换上了金牙？这是我当时狭隘的疑惑。
想想那个处于物质匮乏的年代的人难免有些过火、夸张甚至变态、扭曲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再想想我们现在做的一些事情，譬如说购买时尚的高级皮鞋、奢侈的高档手表、豪华的私家轿车，下去多少年之后我们自己以及后人该怎样评价曾经的过往？
（刘光吉，男，山东省安丘市大汶河旅游开发区教育管理办公室，中学高级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