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广播台
广播台右侧结束

主题: 文学大赛(83):鸡蛋孵出的欲望(中篇小说)

  • 小编
楼主回复
  • 阅读:19266
  • 回复:5
  • 发表于:2019/3/13 11:33:15
  • 来自:甘肃
  1. 楼主
  2. 倒序看帖
  3. 只看该作者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张掖社区。

立即注册。已有帐号? 登录或使用QQ登录微信登录新浪微博登录

鸡蛋孵出的欲望(中篇小说)
马进帅

    黑云堆成了一整片,像一块块厚铁,笼罩在渭河靠北田野的上空,渐渐地往地面上沉;似乎已经盖到了屋脊上,再过一会就能把房子压扁。接着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大风,雨幕随即在疾风中抖落,肆虐地甩开它宽大的下摆,无情地抽打着黄土地上的一切。顿时,天地间变成了一片混浊,一切东西都被裹在里面,辨不清哪是天,哪是地,哪是云,四面八方朦朦胧胧的,模糊不清。
一切的一切都淹没在雨雾里,经受着狂风暴雨的洗礼。
    欧阳文英吃力地“驾驶”着一辆“红旗”牌自行车,驮着两个沉重的竹筐,在大雨中从北向南艰难地、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行进着。仿佛这只竹筐里装着的不是鸡蛋,而是十代单传的婴儿。
    欧阳文英,今年刚刚三十岁。是一个刚刚部队退伍回家不久的壮实汉子,壮实的体格加上他一米七十的个头,显得格外精神。欧阳文英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他拥有北方男人魁梧的身形,线条明晰的轮廓和那股特有的硬朗之气。在欧阳文英妻子的心中,他就像是一棵青松,无论是骄阳如火,还是雨雪纷纷,都是那么高大挺拔,坚韧不屈。他那宽宽的肩头和有力地大手永远是这个家庭最可靠最坚强的后盾。
    汗水和雨水混合到一块儿流淌在他的脸上,线条粗犷有力。他紧闭着稍厚的嘴唇,瞪圆两个小灯泡似的大眼睛,目不斜视。因过分用力而扭曲的五官微微颤抖着,挺直着身子,驾驶着他那辆不驯服的车子,吃力地在呼啸的雨帘中穿行。为了保证鸡蛋的安全,他不能穿雨衣。眼下,欧阳文英也舍不得钱买件雨衣。飘泼似的大雨凉森森地浇打着他,欧阳文英似无所擦,全神贯注地在定渭公路上“驱车”前进。
    欧阳文英并不沮丧,反而有一股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自豪感。他觉得他“驾驶”的不是一辆普通的自行车,而是一辆现代化的“水陆两用坦克”。
这辆现代化的“水陆两用坦克”是他招财进宝的忠实助手,在欧阳文英的家里再没有像这辆“坦克”一样的忠实他的工具。欧阳文英想:再过几个月,他要用这辆“坦克”挣来的“大团结”卖辆小面包,然后把这辆“坦克”像功臣似的供起来,驾驶上风驰电掣的面包车,那是多么诱人而威武的情景啊!不过,现在他的这辆“坦克”还是撞不过汽车,不要说汽车,就是撞上一辆三轮车,也就像鸡蛋碰在石头上,不堪一击。
    欧阳文英吃力地行进着,突然,正前面的路上,雨雾中隐约出现了一辆汽车的影子,虽然在雨幕里看不清楚是“解放”还是“东风”,但几秒钟后,他和汽车的距离越来越近。在这样的天气里得十分小心,千万别把他的鸡蛋弄破,因为他驮的是一百五十斤“金蛋”,他轻轻地拧了拧车把,“驱车”来到路的最右侧,牢牢地握紧车把,迎着疾冲而来的汽车谨慎地行驶。
    汽车迅速地接近了。正常会车,没有危险。
    但正常中往往包含着不正常,前边的“解放”已经礼貌地给他让道过去了,后面紧跟着的一辆“黄河”大货车,因为前面有车挡着视线,没有发现他这辆“坦克”,以为“解放”是给它让道,急切地鸣着号超车。当“黄河”的车头跟“解放”的车尾接近时,“黄河”才看见了他这个近于爬行的“坦克”。因为要超车而加大了车速的“庞然大物”,想立即停下来根本是不可能了,眼看只有几米的“坦克”,刹那间就要车毁人亡、鸡蛋成汤了时!真是千钧一发,岌岌可危,惊心动魄!……
    此时,实在没有再合适的词,能恰如其分地描绘出这个危险至极的场面。
    驾驶“黄河”的司机,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
    欧阳文英也被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这下彻彻底底地给报销了。
    但那股本能的、强烈的求生欲望,那种不信邪又灵敏的气质,令他在千分之一秒的绝望之后,要跟那个已经伸出魔爪,得意地狞笑着的死神较量一下,逃离那个业已冲他张开黑洞洞大口的地狱的深渊,继续在这个具有诱惑力、五光十色的世界上拼搏下去!欧阳文英在极短的瞬间就使自己相对地冷静了,像猴子那么敏捷,将车把一拧,右脚用力一弹,松开双手,“嗖”地一下,像离弦的箭一样离开车子,顺势倒在路边急湍的水流中,脑袋枕到了水渠沿上。
    欧阳文英的车子也躺在浑浊的水里。
    他的神智告诉自己,身上没刮破一点皮,浑身没一处有痛的感觉。
    他只在一瞬之间就脱离了危险。
    这仿佛是个奇迹。
    生活中本来就不乏奇迹。他想。
    是的,所有人间奇迹就是人创造的。
    欧阳文英驾驶的“坦克”也奇迹般地没一点破损,一个鸡蛋竹筐牢牢地靠在地面上,支住了半躺着的自行车整个车体;另一个竹筐,被大“黄河”挂断了几根竹子,露出里边装鸡蛋时衬的麦草和破鸡蛋的残骸。
    欧阳文英一看见这场面,心中涌上了一种常人无法体验的绝处逢生的心悸。是激动还是惊吓,反正他的浑身都在颤抖。
    啊!真是太危险了!
    啊!庆幸!荣幸!真是三生有幸……
    假如他不拧一下自行车的“方向盘”?假如他不从他的这辆“坦克”上跳下来呢?假如、假如、假如……
    想到这儿,欧阳文英的头皮不禁一阵发麻!他不敢往下想。
    由于雨水的冲洗,他的大脑顿时清醒了许多。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觉得身子有点发软,那种可怕的念头一下子袭上了他的中枢神经。他真想闭上眼睛,任凭雨水浇打,他真想躺在雨水里,休息一会儿,哪怕是一分钟也好。
    但欧阳文英马上就暗自骂道:“笨蛋,这是啥时候?死神故意跟你开了个玩笑,给你送来一笔钱,你还不快想想办法咋能多捞几个?”
    一想到钱,他立刻振奋了,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
    欧阳文英怎么不兴奋呢?几乎是拿一条命换来的钱,绝不能让它飞了,当然越多越好,他从来不怕钱多了烧手。这一点他是再自信不过的了。
    可怕、心悸、无力统统都不翼而飞,投入他脑海的是紧张而迅速的计算,比计算机还要快……
    欧阳文英偷眼看了一眼已经停在路边的大“黄河”和从车上跳下来的三个人,又看了一眼被雨水冲洗得清晰的车号。于是,欧阳文英的脑海里迅速地想到:这是一辆外地车。
    欧阳文英不由一阵窃喜。在当地跟违了章的外地车打交道,十有八九非“宰”了不可。他把脑子里那个无形的计算机所得出来的数字,又翻了一倍,随即,在一倍的基础上又提高了半倍。
    哦,这是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欧阳文英想故意躺在那儿呻吟,但马上又改变了注意,他想:哼哼叽叽的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他要用强硬的手段索要所需的钱,他只在那三个急忙走来的人快要到身旁的时候又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雨水里,任雨水从他的身边冲打着流过……
    钱,这个对他有极大诱惑力地东西,时时刻刻侵扰着他的指挥机关,这么玩命似的奔波,就是为了挣钱?发家致富?走前人未走的富裕之路吗?欧阳文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但他又和普通的农民有着很大的不同之处,他总觉得,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刨”钱,风调雨顺了,还能填饱肚皮。若遇上旱涝之年,那就可想而知了。他需要的是一大笔钱,因为有钱就有一切,不是有句俗言:“有钱能使鬼推磨”吗?为了弄钱,他的年龄虽然不大,又是个回乡知识青年,又在东北当过消防兵,又曾在生产责任制前偷着做过几次“倒爷”,被割过“资本主义尾巴”。他发家致富的计划成了黄粱美梦,他为此而失意过,沮丧过,但他并没有彻底灰心,而是时刻等待着时机。
    时机到底还是被他盼来了。哈哈!欧阳文英在心里得意地笑着。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立了中国的改革,首先从农村开始的大方向,中华大地上普遍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对外开放,对内搞活”的各项政策也基本明确了下来。他那个精明的脑子里,当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有点怀疑:能长久吗?但当时的他,却没有过多的犹豫,为了致富,不长个芝麻胆子,是不行的,得首先把钱弄到手才是真格的。而且要早动手,如果将来政策再变,他也早成了富裕户了。
    要想先富起来,手中没几个钱是不行的。经过权衡、综合,欧阳文英选中了贩卖鸡蛋的生计。于是,他到秦祁中学任教的三弟那里借了四百元钱,买了一辆“红旗”牌自行车,用买自行车剩下的一点钱开始走街串巷收贩鸡蛋,在每到农闲时间,他就骑上他的自行车奔驰在乡间小路。
    欧阳文英的家,住在渭河北部的一个山旮旯里,这里距县城近四十公里,他在离家不远的北寨、新寨街上收上鸡蛋,驮到县农贸市场,两天一次,有时一天往返一次,风雨不误,起大早,贪大黑,顶烈日,冒风雪,披雨踏霜……罪没少受,苦没少吃。
    欧阳文英越干劲儿越大,每天少则十几元,多则可达二、三十元纯收入,这对他来说,不能不算是可观的。不要说他,这每天二、三十元的纯收入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可观的。他这是用苦力挣钱,问心无愧。即使将来上边有“说道”,也赚了不少钱。只要这样干上一年两年的,政策再不变,他已有数千上万元或者更多的钱拿到手里,就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番事业了!至于家里承包的那十几亩山坡地,他根本没放在眼里,让老婆对付着耕种,能多收点当然更好,少收点他不心疼;他想:抱着二亩山坡地弄二斤白面吃是没出息的,他的目标不是当个窝窝囊囊、老实巴几的老农民。
    欧阳文英要为那个梦寐以求的目标去奋斗,去拼搏,不惜一切代价,干出一个叫父辈们、叫当地所有的人目瞪口呆、啧啧称羡的名堂来!这一点他更是自信无疑的。
    欧阳文英常常被自己幻想中的情景引诱得激动难耐,仿佛全身的每个毛孔都在鼓胀着。
    他的眼前,仿佛有个缥缈扑朔迷离的彩虹一般的光圈;这个光圈,有时似乎离他很近,有时离他很远,若即若离,犹如他在孩童时大人拿着水果糖引逗他,要逗出他的“馋虫”来。现在他已不是小孩子了,虽然还有“馋虫”,但绝不把手伸出去,而是要像猛虎扑羊那样,把“糖”吞进嘴里,去品味“糖”的甜美,享受那种难言的乐趣……
    听当地老人讲,他家世代贫穷,从没过过一天富裕的日子。老一辈人甚至还有被饿死的,当然那是1960年的事。
    欧阳文英早就有个雄心。
    欧阳文英要重新谱写家史,让“穷”字在他这一代人的家谱中消失!古今中外,世上有多少大亨,都是贫苦人出身,都是在艰难的挣扎中发奋拼搏,最后终于成了百万富翁,他为什么不能呢?!
    今天,欧阳文英冒着瓢泼大雨去县城卖鸡蛋,不单纯是舍不得耽误一天时间,而是只有在这样的天气才能卖个好价钱。
    欧阳文英深知,在这样的天气里,绝大多数的同行们犹豫起来了,鸡蛋必然涨价。而收鸡蛋时,又可以用天气不好和卖不出去的理由压价,这一涨、一压,干一天就等于平时两天的收入,何乐而不为不呢?
    前几天,也是一个大雨漂泼的天气,他驮着鸡蛋到县农贸市场时,不多一会儿,雨过天晴了,他把每个鸡蛋的价格提高了五分钱,而且不到二个小时鸡蛋就被抢购一空,收入不但比平时可观,而且还比平时提前三个小时回到了家里。
    欧阳文英已经有经验了。
    欧阳文英今天就是凭这个经验出门的,没想到这个大“黄河”,跟他开了一个这样的国际玩笑,差点儿把命搭上,他岂能轻易饶过他们?哼!……
  那三个心里没底的男人,在倾盆的大雨中“啪啦”“啪啦”地跑到欧阳文英的身边,声音急切而恐惧。
    “快看看死没死?”
    “快把他扶起来!”
    “慢点,别扶急了!”……
    来人俯下身子。他及时地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那三张布满水珠的陌生面孔。
    “你……你们……别……别动我,让我……躺……趟会儿。”他声音低低的说。
    三颗提在半空的心放下了一大截:啊!他没死!
    “老乡,你哪儿摔坏了?”
    “把你送到你们县医院看看吧?”
    欧阳文英没吱声。他明白,保持冷静、沉默,有时具有很大的威慑性;他想:让他们三个人在这儿多“淋浴”一会儿,对自己是有利而无弊的事。
    欧阳文英的这步棋算是走对了!那三个人见他不吭声,谁也不敢“轻易妄动”,不仅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可怜巴几地蹲在他的身边“敬孝”。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欧阳文英用一只手捂着胸脯坐了起来。
    “我……胸脯里面……疼……疼的厉害。”欧阳文英低沉地说。
    “那就赶快去医院吧!”司机急切地说,并露出讨好的笑脸。
    “去医院?”他斜了司机一眼:“想去医院,就得先通过县交警队,不弄清责任,我哪有钱住院?”他有点沮丧的样子,但声音高了许多。
    “老乡,这点请你放心”,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立即赔笑接茬道:“主要责任应该由我们承担,因为我们要超车,没想……”。
    “不对!”他打断了下文,斩钉截铁地反驳:“你们不是负主要责任,而是负全部责任!要是不服,你们指出来,我有啥责任?”
    三个人你瞅我,我瞅你,没一个人能说出下文。
    欧阳文英得意地暗想:好小子,都“担铁”了还谈责任?
    欧阳文英深知斗争的艺术在于有理、有利、有节,要讲点艺术。或者说先放点钓饵,让对方咬勾。
    “不过”,他把话锋往回一转,声音低了、弱了。“咱们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你们也不是愿意出事。我今天大难不死,算我命大、造化大,也是你们的福气。给我留条命比啥都值钱,我绝不为难你们”。欧阳文英慢条斯理地说。
    那三个人暗暗松了口气,此你想:真是烧高香了,遇上了个豁达的好人了!
    “老乡,你这么大度,我们太感谢你了。”一个像当官模样的人讨好地说。
    那个三十岁的人话很诚恳:“我们要到定西去拉一批急用的货,只要你能让我们尽快起身,我们决不亏待你。”
    “这是我们厂的马科长,”司机紧接着介绍:“怎么包赔损失,他马上就可决定。”
    “那好吧”,他痛快地说:“如果你们是私人的车,我宁愿自认倒霉,咱们交个朋友算了。我虽然为了挣钱,为了早日脱贫致富早出晚归,但不能往钱眼里钻。可你们是公家的车,不用我多说,你们也许比我更明白。咱们可以不经过县交警队,保住你们的‘大团转’,你们有急事,也可以不去县医院。我家几辈祖传行医,有治内伤的特效良药,吃几天完全可以好。但这一百七十斤鸡蛋,你们可以挨个检查,好的算我的,打破的由你们包赔,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这样优越的条件,谁还能说出个“不”字吗?但是,那一千多个鸡蛋怎么摆弄?能摆弄明白吗?
    “干脆吧!”马科长一皱眉,暗一咬牙说道:“这两筐鸡蛋全算我们的,你多少钱收的,共是多少钱,全由我们付,你驮的不容易,我们再适当地多给你一点钱。另外,再给你一点医疗费,你看行吗?”
    “可以吧!”他点点头说:“咱们得先小人后君子,一笔一笔算清楚。我的鸡蛋是每个两毛五收的,一千零九十八个,本钱是两百七十四元五毛钱。”
    欧阳文英多报了一百个鸡蛋,每个鸡蛋又多说了六分钱。
    马科长看着两个下属,明明知道里面有水分,但又觉得不便说什么,认了。
    “你们答应适当多给点,那就先说个数吧。”他说。
    马科长思考了一下,用商量的口气说:“多给你十元行吗?”
    “行”,他并不争,又问:“那两个竹筐也得给几块钱吧?”
    马科长看了一眼司机答道:“三十块钱!怎么样?”
    “我的大科长,你可真能开国际玩笑。”他又冷冷地一笑说:“我家治内伤的药方,全是名贵的中药材配制而成的。当然,是啥药配制,我还得替家父保密,三十块钱顶什么用。你们也别以为我是讹诈,咱们还是去一下县交警队吧,你们想逃跑,跑过初一,跑不了十五,你们的车号我已牢牢记在心里。”
    三个人这时才大吃一惊!原来遇上了一个麻烦、难缠而硬的角色!
    “别急,”马科长只好打圆场:“你自己说个数,得多少钱?”
    “五百元,少一个子儿都不行!”那口气,没一点商量的余地。
    三个人眼睛顿时都瞪大了一圈,暗道:乖乖!!
    “那……”马科长征询地看了两个下属一眼,迟疑了一下,挠挠湿淋淋的脑袋说:“那咱们就去一下你们县交警队吧。”
    “可以”,他并不争辩,又说:“三位可别后悔!你们把车开到县交警队,告诉秦队长,说他侄儿被车撞坏了,让他亲自来,再让他用电话告诉县医院外科的李主任,说他表弟出了事,赶快安排上一张病床,我在这儿等你们,你们可要快点返回。我要是落下个后遗症什么的,你们多花钱还是小事,我可遭不起罪!”
    三个人同时又睁大了眼睛。
    他们哪能知道县交警队的秦队长、县医院的外科李主任是何许人也?又怎么敢保证这个“老农”不是那些人的亲朋好友呢?他们就是因为急需这批货,才冒雨出车,如果被扣车、缴了证怎么办?这个“老农”假如再住进医院没完没了,哪不知有几个“五百”才能出院呢?万一被交警队罚上几百块钱的款……可是,就这样被“宰”了,当然钱是国家的,实在别扭!
    到底该怎么办?
    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瞅瞅你的,一时没了一点主意。
    欧阳文英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站在他面前的三个陌生人,又躺在雨水里,一只手扪住前胸,闭上眼睛,仿佛在进行一次舒服的淋浴。
    风在嘶鸣,雨在撒野。一声过路汽车的长鸣,三个人被惊得同时一抖。
    马科长一咬牙,把眼一瞪,咽口唾沐,还是认了吧!
    “把钱拿来!”马科长对身边的采购员下达了命令。于是,欧阳文英和那三个陌生人一起钻进了驾驶室,擦干了手,点钱,写收据。
    他写在收据上的数字是:九百八十九元五毛钱。
    欧阳文英地运气确实不错,当他冒着大雨走进县城新街时,雨渐渐小了、停了,不一会,一轮灼人眼目的太阳从云缝间里撒下亿万条金丝般的银线,那些形状不同的云,经不住阳光的驱赶,陆续隐匿了,朗朗的蓝天像被清水洗过一样,是那么清亮,那么蓝……他的心中涌上一种喜悦,不用多想,今天鸡蛋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因为今天的雨太大,肯定不会有竞争者。他一边在繁华、喧闹的街道上小心翼翼地推着自行车向农贸市场急赶,一边在得意地计算着。这两筐鸡蛋,最多只能打破一百个,绝不会再多了,因为鸡蛋是他在家里亲手封装的,他很自信。
    欧阳文英收这些鸡蛋,用去不足两百元。加上刚才的“医药费”等项,他这一天可以捞到近千元!除去本金和一些费用,纯收入可达八百多元!
八百元!值得!
    这是他苦干两个月收入的数字啊!一天到手了,太棒了!
    欧阳文英高兴得有点发颤。但他尽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谨慎地在各色人群与车流中穿行,七拐八拐地走进了农贸市场。
    欧阳文英一点没估计错。雨后的市场里没一个卖鸡蛋的。不要说卖鸡蛋的,就连其他的贩子也寥寥无几。还没等他把自行车停稳当,那些买鸡蛋的男男女女便呼啦一下蜂拥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一个多少钱?”
    欧阳文英没马上回答前来问价的顾客,露出了生意人近于讨好的笑脸,不慌不忙地支好车子,御下鸡蛋筐,打开,这才煞有其事地开腔了:“最近鸡蛋少,价涨了,我也得水涨船高,三毛钱一个。”
    “呀!比昨天贵了一毛钱!”有人惊呼。
    “这叫缺为贵,货卖用家。”一个老于世故的中年男人说:“来客人了,再贵也得买几个。”
    他先买了五十个。
    虽然买主们都比原来计划买得少了,但因人多货少,排成了一长串,筐里的鸡蛋还是迅速的减少,只用了不足两个小时的时间,除了一些破鸡蛋,其余的卖的一干二净了。
    “破鸡蛋怎么卖?”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问。
    “二毛一个?今天的好鸡蛋不是涨价了吗?”欧阳文英说。
    “你真会做买卖!”那男人说。
    “你比我更会做,二毛钱一个,也比买好鸡蛋合算多了。”他笑着说。
    “好吧。我全要了。”
    “二毛五一个,我全包了。”
    身边忽然响起一位女人柔柔的声音。
    这时买主和卖主都怔了一下,同时侧过脸去。这在生意场合上是极为犯忌的事。
    一个三十岁刚出头的女人,穿着白色薄纱,像一株亭亭玉立的荷花,微笑着站在他们身边。
    白色的乳房罩,白色的白衬裙,都清晰可见,仿佛在引诱你多看上她几眼。然而,那薄纱包裹着的一切又是那么虚幻、缥缈,不能让你一下子看清……她长得很美,肤色白暂,修长的身体优美柔韧,清秀的脸非常美丽,一双黑黑的、又大又圆的眼睛,犹如两个无形的钩子,能勾住所有男人的魂;那浅浅的、迷人的两个酒窝,泛溢着诱人的笑意。她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优势”,更能充分地利用这些“优势”,这一点她是十分自信的,她见原来的买主正悻悻地看着自己,而且很认真,从她的脸上看到前胸,又从前胸看到她薄纱般的裙子上,目光久久不能离开,她看到这儿便嫣然一笑,吐出几个甜甜的字:“对不起,我实在急用,请您谅解。”
    从她嘴里飞出来的话,像音乐那样悦耳动听,这哪儿在说话呀!分明是在唱一首美妙而动听的流行歌曲。
    她又伸出白皙而细腻的手指,从买主的肩上摘下一段线头,仿佛他们是多年的朋友,那么自信、自然,又是那么亲切……
    原来的买主好像一块被陈醋泡过的冰糖,顿时软了。他咂巴一下嘴,又把涌到嗓子眼口的谴责话咽了下去,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脸,一句话没说,稍稍迟疑了一下,便转身走进了人群。
    欧阳文英被这个场面闹愣了,实际上,他是被这个女人强烈地吸引住了,一动不动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女人丰满而美丽的身子,和她那张迷人的脸庞,现出一副贪婪的呆相,做出种种风流的想象……
    “为啥这么看我?让人怪不好意思的。”那女人冲他狡黠地一笑:“快数鸡蛋吧。”
    在嗔怪中掺杂着柔情的音调,在妩媚中透出几分迷人的神色,欧阳文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忽地一下子红了,慌乱得一时不知所措;他像被人家揭穿了内心的秘密,急忙避开了那令他心跳不已的目光,半低下头,两只手仿佛没处放似的,在胸前用力地搓着。
    那女人开心地笑了,高耸的乳峰一颤一颤的。
    欧阳文英不知道她因何而笑,更感到难堪,他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但他还是飞快地偷觑了那女人一眼,那张近于放荡的脸上,好像有电,击得他猛地一抖,又急忙挪开了视线。没出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偷偷地在暗骂自己。这种自我鄙视地想法使他很生自己的气,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慌乱的情绪,开始为这个女人数那一堆破鸡蛋。
    那两只白皙皙的、细嫩的手也伸过来,不时碰到他的手上,软软的、腻腻的。是有意还是无意?欧阳文英一时分辨不清,脸更红,心跳更加快了。一股股女人的脂香扑入他的鼻孔,他有一种窒息感,犹如空气飞散硫磺、石灰。他觉得一阵阵眩晕,头脑似乎麻木了,数了几次便忘了数,只好重数……
    那女人开心地笑了。笑声还是那么甜、那么迷人。
    那笑声,震得欧阳文英更加心慌意乱,仿佛心弦在颤抖,耳膜也在嗡嗡作响。欧阳文英又忘了数,而且更紧张,慌乱中,把两个不太破的鸡蛋掉在地上,发出“叭、叭”的声响,摔成一团“烂泥”。
    那女人笑得更响了。
    “你自己数吧!”欧阳文英近于赌气地说。
    “你能信得着我吗?”那女人不笑了,飞了他一眼,娇娇的,媚媚的,透出几分风流韵味。
    “几个破鸡蛋用不着再数了,你拿去吧,我不要你的钱!”他自己不知道为啥冒出这么一句话。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也害怕了。人家要是说耍流氓,那怎么办?
    欧阳文英有点胆怯地看着她那张离自己挺近的俊脸。
    那张脸上没有雷电和雪霜,仍然是瓦蓝如洗的蓝天,阳光明媚。
欧阳文英暗暗舒了一口气,并且涌上一股冲动。想在那脸蛋儿上亲一口,狠狠地亲一口,但马上又暗骂自己,你也不搬块豆饼照照,自己是啥德性?太自不量力了!
“那好,我也就不数了。”那女人又掏出一张十元的票子,轻声细语:“就给你这十块吧,嫌少吗?”
    欧阳文英乘挡钱的机会,顺手一把捏住那只柔软的手,牢牢地,死死地,生怕飞走似的。
    “说送给你的,怎么能要钱呢?你只管拿去好了!”他也说不清这样的勇气和慷慨从何而来,反而把话说死了。
    “好!”那女人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拍他的手背,莞尔一笑:“看来你这人还很重感情,咱们交个朋友吧。”
    欧阳文英差点儿蹦了起来!
    如果能和这样的女人睡上一晚上,再多送她几十个好鸡蛋,或者掏一笔数目可观的钱,他都心甘情愿!
欧阳文英这位三十刚出头的健康男人,正是精力充沛的时期,当然性欲也十分强烈。但他的老婆太瘦,又体弱多病,满足不了他的生理要求,欧阳文英觉得别扭。欧阳文英曾无数次幻想过,找个丰满而多情的女人,也不枉当个男人来到人世上走一趟了。
可是,他总没有遇到那种“荣幸”,那始终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现在,梦想竟真要变成现实了!
    欧阳文英乐癫了。
    但当欧阳文英想用力去捏另一只手时,那女人颇似娇羞地看了他一眼,又四处瞅瞅,好像不情愿地抽出手,低声丢给他一句话:“我叫上官艳丽,今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请放心,我虽是个妇道人家,但决不亏待你这位新交的朋友。”
    随即,莞尔一笑,开始装鸡蛋。
    欧阳文英乐滋滋地帮她装鸡蛋。
    欧阳文英又乘装鸡蛋的空子,又一次捏住了她那软绵绵的双手。
    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眼神露出无限的情丝,娇嗔地笑着,把一句话吹进他的耳鼓:“哪天方便,我请你到我家来玩。”
    “方便!?来玩?!”……
    这不是一种露骨而朦胧的暗示吗?
    欧阳文英真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她走了,拎着鸡蛋,扭动着腰肢,脚步轻盈地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冲他迷人地一笑,满脸的柔情。
    欧阳文英站在那儿,眼不错珠地看着那个迷人的倩影,心中涌动着难言的惆怅。他真想跟她而去,真想……
    上官艳丽是背着阳光而去的,透过强烈的太阳光线的薄纱连衣裙,把她的滚圆的双腿朦朦胧胧地显现出来。那个短短的衬裙所遮盖的部分,也似乎时隐时现,仿佛在挑逗着欧阳文英,他的目光始终不离开那个隐秘的部位。他甚至在想象着:这个女人如果不挂一丝一线会是什么样子呢?……
    欧阳文英的眼睛直了,一副呆相,满脑袋里想入非非。
    哈哈,方便的时候到家来玩!
    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情景啊!
    今天,是欧阳文英有生以来运气最好的一天。得了那么多钱,又这样轻而易举地交了个城里的女朋友,这太过瘾了!哈哈!
    欧阳文英的手心,还有一种滑腻腻的感觉,似乎那只细嫩的手还被他捏着。那只手简直是太美、太软和了。他这时才知道,自己老婆的手粗得能蹭庠,跟上官艳丽的手根本不能比。人家上官艳丽的手才是真正女人的手!如果能搂住那个一丝不挂的身子呢?那……
    欧阳文英在丰富地幻想着,急切地盼望着。
    直到上官艳丽走进人群被人流淹没了,从他的视野中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他才怅然若失地轻轻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去收拾那个早已空荡荡的鸡蛋筐。
    一摸到鸡蛋筐,犹如被高压电击了一下,身子不由一抖,随即又感到浑身有点发麻。他又下意识地看着自己那溅满泥点子的解放鞋和裤子,心顿时凉了。欧阳文英这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纯粹是在白日做梦!
    就凭他这身打扮,人家上官艳丽能看上他?人家的身子能让他挨边?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人家是看上了欧阳文英的那些破鸡蛋,用美人计从他的手里白白“捡”去了好几块钱!
    欧阳文英好混账!
    欧阳文英真心疼!
    没出息的东西,竟这样让一个美女人用软刀子扎一下!跟那三个陌生人打交道的精神劲儿到哪里去了?这才叫做梦娶媳妇“想美事”!
    唉!女人!特别是美女……
    欧阳文英不由一阵面红耳烧,好害臊啊。
    他急忙四处撒目一看,见没有人注意他的洋相。还好,市场里的人都在买或者卖,也有闲溜的,似乎没人注意他。
    欧阳文英像个高明的小偷,怕被人抓住似的,急匆匆地把两个竹筐绑在自行车后架上,骑上车飞也似的走了。
    由于今天鸡蛋卖得快,刚到中午,用不着急回家。
    这时他的肚子也饿了。
过去,他每天午饭时间都是在汽车站门口买几个大饼充饥,从来不敢进饭馆吃顿乡里人从未吃过的饭菜,他想:能省点钱就省。今天,因为有一大笔意外的收入,他决定改善一下生活。如果不被上官艳丽用“美人计”骗去好几块钱,买上二斤卤肉,带回家够全家人好好的改善一下生活是完全可以的。
欧阳文英苦恼地想:自己吃上总比人家骗去好得多!他好后悔呀。
    欧阳文英在县城中心的“渭滨饭馆”门前停下车子,走了进去。
    他一看黑板上的菜谱,不论是饭,还是菜都很贵,如果再买上二两新陇散酒,炒上两个菜,一顿饭就得花好几块钱,这太不合算了,想来想去还是买上两个馍馍算了。
    欧阳文英又转身走出了“渭滨饭馆”,到县医院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三个烧饼,一只手抓着车把,一只手拿着饼子,边骑边吃,真是快乐无穷。
    五月的陇中西南,天气已经是很热了,雨后的马路上又蒸发出一股股热气。他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汗水涔涔了,早已被身子暖干的衬衣又被汗水湿透了。出汗,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了,哪天进城卖鸡蛋不出几公斤汗水呢?无所谓。但今天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衣服贴在身上的滋味真难受,又全身无力,蹬车很费劲。虽然三个饼子都下肚子,但他还是提不起精神,像霜打的葱,外表发蔫,内心却做着激烈的斗争。
    欧阳文英的脑海里,总是浮现着那个倩影、那个笑脸、那眉毛、那若隐若现的身影……时时在他的脑海时闪现,无论他怎么也无法赶走。但他转脸又一想,不知道羞耻的笨蛋!人家连你的名字都没问,能看上你?这不是明摆着是在玩弄你吗!还闹什么单相思?现在,人家也许正在笑你这个乡巴佬,笑你自作多情,连肚子都笑疼了,你还在做白日梦!
    一幻想出人家可能会嘲笑他的种种情景时,他顿时有一股屈辱、羞愧之感涌上心头,他心里真是别扭透了,暗暗一咬牙,暂时不想了。
    人的思想是奇妙的,无孔不入的,像浮在水面上的一个皮球,按一下,它沉下了水,手一松,又顽固地露出水面。
欧阳文英头脑中的“皮球”很快露出了“水面”。
    不过,这回他的思想换了个角度。
    欧阳文英想,她可能是个“婊子”,良家妇女绝不会像她那样风骚,听那个名字也不像个正经货!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了。“婊子”,他并不怕,因为他也不想与她结婚,只不过想从她的肉体上得到一种满足,而“婊子”之流倒往往能使他一时称心的。他所怕的是,一旦陷进那种无休止的纠缠中,就像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里,能填满吗?他出死力气挣的那几个钱是多么不易,如果都落进那种女人的腰包,他发家致富的希望不就成了泡影……绝对不能那样干!那样干,会倒八辈子霉的。
    自古以来,有的大将军在两军阵前,有万夫不挡之勇,从没打过败仗,却跪倒在石榴裙下,失去了一世的英名,他不应该引以为戒吗?不少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就不信这个邪,要从美人关上迈过去!他这么玩命似的拼搏,是为了发大财,为了脱贫致富,绝不能刚刚起步就狠狠地摔一跤,被一个小娘们拉下水,那多丢人现眼?!他要是不能自我战胜,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孬种!
    欧阳文英暗暗下了决心。
    脱贫致富,向小康奋进,需要地是体力和脑力上的顽强拼搏,这种拼搏,在很大程度上绝不比体力和脑力的拼搏轻松。欧阳文英能意识到这一点。这一点欧阳文英是很清楚的,因为他不但是个回乡知青,又当过五年的消防兵,受过部队教育,并在大兴安岭灭火战斗中火线入党,荣获三等功,要不是生产责任制后家中劳力弱退伍回乡,欧阳文英现在可能是位有名的军官呢。但他要咬紧牙关,向当消防兵时那样果断、勇敢,绝不能为了那种女人的诱惑动真格的。
    欧阳文英仿佛憋了一股怒气,用力蹬快了车子,在公路上飞奔,不到下午两点就回到了家里。
三间白杨椽盖的屋子里,除一个供欧阳文英夫妻俩和孩子睡的炕,一个面柜、一张写字台、一个书架、屋里再没有什么值钱的摆设,但收拾得倒也干净利索。
    这就是欧阳文英的家,一个不能再普通的中国北方农民家庭。
    除了上次下大雨,他从来没在太阳落山之前进过家门,他是全家的功臣,也是权威,他一出现,全家人都得为他忙活。刚走进麦田里除草的妻子赶紧走出田地,为他打洗脸水。懂事的女儿为他泡茶,端馍馍……
    看着妻子和女儿都为他一个人忙碌,欧阳文英的心头涌上了一股优越感和满足感,劳累顿时消失了不少,心情也舒畅了许多。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这样,能养活妻室儿女,把家治理得像个样子!这是他的信条。
    今天,欧阳文英更有了可以自慰的资本,乘脱衣洗脸的功夫,欧阳文英从衣袋里掏出一沓沓票子,往炕上一扔,简单的命令妻子:“留上二百,剩下的和家里的放到一起。”
    妻子一看那一沓沓钱,那静而清瘦的脸上顿时现出了愕然之色:“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啊?”
    小女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目光投到那沓沓钱上,又转到“财神爷”的脸上。欧阳文英不耐烦地皱拢了眉头,斥责妻子:“啥都问,没意思!”
    欧阳文英不愿意说出那九死一生的“动人”场面,怕妻子为他担惊受怕。
    他最了解自己的妻子。
    受到斥责的妻子心里虽然疑惑,但不敢再吱声了。使她同情而怜爱地看了丈夫一眼,动手做丈夫爱吃的鸡蛋面片子去了。
    每次卖鸡蛋,总有几个甚至十几个鸡蛋被弄破,有的只有剩下蛋黄。欧阳文英都把这些破鸡蛋倒进一个塑料袋里拿回家,让妻子、女儿也吃一点。
    饭熟了,他们三个人都吃得很香甜,有尊有让,你谦我推,小屋里洋溢着和谐而融洽的气氛。多么令人羡慕而难得的天伦之乐啊!
    但这外表的天伦之乐却掩盖着他隐秘的烦恼。
吃罢饭后,欧阳文英打开一瓶啤酒,大概是高兴的原因吧,欧阳文英连喝了好几瓶,他的女儿也乘兴给他敬了二杯,他都喝了个底朝天,不一会,一扎啤酒已喝去了一半。
    不知是酒力的作用,还是欧阳文英的不争气,他那渐渐发热的脑海里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了一张笑脸,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那张脸、那个身影,是那么清晰,欧阳文英费了好大的气力也无法驱走。欧阳文英觉得失意、惆怅,也感到歉疚。欧阳文英努力不去想那个女人,频频地盯视着妻子,想以此来分散那种不应有的精力。奇妙的是,有时妻子的脸竟幻成那张丰满而妩媚的脸庞,在冲他深情地微笑着……
    这时,欧阳文英猛地喝干了一大杯酒,抹抹嘴,下炕穿上那双从部队带回来的解放鞋,顺手提上一只用芨芨草编的篮子,在姚沟庄里收鸡蛋去了。
    欧阳文英走进白杨林子里的一条道上,仿佛那张笑脸,那个身影在时时跟着他。
    妈的,我偏不让你迷住!他不自觉的骂出声来。……
    但骂声并不能完全消除欧阳文英的邪念,当夜幕降临时,女儿刚入睡,欧阳文英大概是按捺不住内心的骚动,一把搂住妻子,但又一个想法立刻涌上欧阳文英的脑际:如果搂着的不是妻子而是那个上官艳丽,会是啥滋味?!
    随即,欧阳文英又暗骂道:妻子不也是女人吗?够味的女人天底下多的是,你有那么多钱?那么多的精力得到她们吗?
    别的啥也别想,赶快发家致富吧!
    欧阳文英仍然在自我控制。
    不过,这种控制并不完全发生作用,当他和妻子扭在一起时,他多次暗想,假设这是那个身子,能这么冷冰冰的吗?真没劲!
    欧阳文英暗自叹了口气。
    他感到并不满足,不由自主地想:就把妻子当成那个她,不就是一样的女人吗?然而,欧阳文英又半投降半自慰地想:偷着想一下她可以,但绝不能与那种女人动真格的,一旦掉进去就不能自拔了。
    上官艳丽提着欧阳文英送给他的那一小筐破鸡蛋,一路小声唱着《懂你》的歌曲,步子很轻盈地回到家里。
    上官艳丽的家在县城北关的一条小巷里。
    小巷又窄又长,在小巷的尽头,有一个独家小院,大门用天蓝色的漆漆的很雅致,做工也很讲究、结实。一进大门,偌大的院子里,不知是哪位精心巧匠,在院子中间做了一个很讲究的花园,花园里的各种花草争相开放,蜜蜂飞来飞去,好一派热闹的景象。在这个花园的靠北面有一栋三间大房子,一砖到底,建筑新颖,装潢典雅,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上官艳丽回到家,将一小筐破鸡蛋往灶台上一放,命令似的告诉“丈夫”,说是丈夫,其实是情夫,是她最要好、最忠诚的情人去做饭,自己则坐在沙发上,接替“丈夫”和三个前来调情的男人打起了麻将来。当她的这位“丈夫”把饭做好后,她已连赢五把,她在这种场合下从来不输。
    她知道,这是生活的艺术。
    上官艳丽,今年刚进入而立之年,正值风骚年华,加上她天生的丽质,不论在什么场合下,她总是占上风,从未有过失手的境况。
    今天欧阳文英送她二三十个破鸡蛋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上官艳丽,原名叫李娜。因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缠在一起,早被公安盯上了,为了防止意外,她索性将自己的名字改为上官艳丽,无论和别人多么缠绵,她轻易不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地址告诉他人。
    上官艳丽的放荡,在渭河流域何人不晓,无人不知,就连上小学的孩子都知道上官艳丽是何许人也。
人们在到处传诵着上官艳丽创造的每一个故事,有声有色……
    写到这里,话不得不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说起。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李娜出生在渭水源头的一个农民家庭,日子过得很清苦,父母亲双双在一次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中,不幸被突然塌下来的黄土活活压死,从此,五岁的李娜在爷爷奶奶的照看下长大。
    渐渐的,李娜到了上学的年龄,爷爷奶奶为了不让这根独苗受苦,起早贪黑地劳动,用微弱的身体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并供李娜上学。
    李娜十分聪明,从她踏进校门的那一天起,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和思想品德先进的好学生。那年秋季,她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县一中,成了名副其实的高中生。个子也长高了许多,常言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的确,李娜长得水灵灵地,一双大大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如果你偷偷地看上她一眼,使人不由想起电影《天仙配》中的织女,给人一种美的享受。转瞬间,李娜上了高中,在高中的三年时间里,这朵在一中校园里传遍的校花,学习成绩一年不如一年,她的生活发生了质的变化。由于女性的天赋,加上她的美丽,她开始打扮起自己来,但在当时,她连最简单的化妆品雪花膏都买不起,偶尔从家中奶奶手中接地几个鸡蛋换来一小盒雪花膏什么的,在她美而圆的脸蛋上涂上那么一点点,勾引着全班的男孩子围着她转,总想闻到她脸上散发出的那一缕缕清香。
    李娜面对这些都向她投来情波的目光,根本不屑一顾,她的心里早有了白马王子。
    她所在高二三班,有一位叫王平的男同学,个头不高,长得很帅,穿着不一般,靠他爸在农业银行工作的有利条件,他显得很富有,花钱也很大方。但学习差的令人吃惊,每次考试他都占据着倒数第一名的宝座,从不让位。记得他在一次数学考试中,只考了十二点五分,各门功课加起来还未突破二百分。不过,他的篮球打地很出色,在每次全区或者全县青少年业余篮球运动会上,他是少不了的角色,说实话,这支球队如果没他,是不可能取得三连冠的好成绩的。就这么一个学生,叫人想不通的是在他的身后有好几个姿色均还可以的女同学在追他,总想找借口和他说上几句话,特别是同班同学李娜爱他爱到了发疯的地步。
    常言道:“男孩子不坏,女孩子不爱”。这话有没有道理,还得让人请教一下发明这句话的首创者,咱们暂且不论。
    不过,据有关人士议论,还真有点说不来,也许这话还有点道理。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这天恰好是星期六,王平和李娜相约来到太白电影院,影片是一部武打色情片,影片中的一个个镜头和那复杂的社会背景,经过艺术的再现,使他都陶醉在影片的情节之中,特别是那缠绵悱恻的镜头,使他们情不自禁地将身体靠到一起,接着他轻轻地抓住她的手,那柔软细嫩的小手使他心花怒放,心潮澎湃。
    她本能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他的胆大和自己的惧怕,面对影院黑压压的观众,她不敢动一点,任凭他乱摸一通。此时的她正值妙龄,也禁不住青春期的诱惑,被他俘虏了,成了乖乖的羊羔。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一前一后走出了电影院,来到学校宿舍。
    星期六的学生宿舍,给他们提供了充足而便利的条件,他们翻江倒海,一会儿腾云驾雾,一会儿沉入海底,进龙宫,入天堂,享尽了天伦之乐。
    ……
    王平说过,等高中毕业后就举行婚礼。
    李娜答应,决不变心。
    使李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高中毕业后,她高考落榜,他走进了军营,她留在了渭水源头的一个小村庄。
    李娜天天盼着他探亲的日子,但这一盼就是三年,盼来的却是难以言语的痛苦。
    记得在他们高中毕业的那年冬季,王平报名去参军,李娜同意他的想法,并希望他在部队能有所成就,他也表示,一定在部队好好干,不负她的希望。
    他们并商定,三年后探亲时就举办婚礼。
    李娜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们还商量好,一个月一封信……
    王平到部队后,表现突出,在部队领导的帮助和关心下,他勤奋好学,特别在经过半年的通讯员培训班后,他写的短消息常在所在部队的内部刊物上发表,引起了所在部领导的高度重视。特别是那篇题为《我是一个兵》的散文写得有声有色,得到了部队首长的高度赞扬。王平还把刊发这篇文章的样刊连同一封信一起邮寄给远在为水源头的李娜。
    一天夜晚,李娜再次打开那个已经让她不知道多少次打开过的信封,轻轻地拿出那个杂志,再一次默读《我是一个兵》:
    小时候,常记得在夏天的夜晚,我和小伙伴们总爱围坐在我们方圆地方上很出名的一名退伍老兵身边,那是一位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兵,闲来他最爱唱的歌便是《我是一个兵》,这首歌永存在我的记忆之中。上学后,老师教我们唱歌,我最先学会的第一首歌就是《我是一个兵》,老师教的起劲,我们唱的也起劲,歌声嘹亮,百唱不厌。从此“当兵” 一词便在我的脑海里深深的扎下根,军人那伟大的形象成为了我崇拜偶像和做人,做事的榜样。
    所以幼小的我每天放学后都会唱起《我是一个兵》,边走边唱,从学校唱到家,从天亮唱到黄昏从小学唱到高中,这首歌陪我一路走来,虽然年龄在不断的增长,思想在不断的成熟,岁月在不断的改变,但是始终改变不了的却是那份当兵的情节,以及对军旅生活的向往。
然而这一切来的竟是那样的悄悄,像风一样。
    1988年的12月,我带着学生的青涩和对未来不可知的迷茫来到了内蒙古消防总队,成了一名消防战士,从此我踏上了自己梦想的道路,也走上了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进入了这钢铁的营盘,踏上了一个新的旅程,开始了从一名普通的地方青年,到一名合格消防兵的转变。在这期间,自己要经历多少的酸甜苦辣、多少艰辛,甚至在内心上也会产生些许波动。年轻的我常常在问自己为什么而来,现在自己知道了:为了“军人”这个称谓!为了这身橄榄绿色的军装!从此我的人生被烙上了军人的印记,神圣而庄严。
    内蒙古消防新训大队,遥远望去它就像一座绿色的城堡,容纳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当我走进内蒙消防便感到了一种特别的温情,这里的新兵像兄弟,这里的班长像兄长,这里的干部像慈父。我们互相团结,我们彼此帮助。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新兵连的训练,虽然天寒地冻,很辛苦,但是我们却从未有过怨言。因为我是一个兵。班长教我们的每一句话,我们都会牢记在心中。因为每一句话都是我做人的标准,他使我懂得了如何“躺着读书,站着做人”。他也使我懂得了要服从于军纪军法,成为一名好战士,然后成为一名好战士,全心全意的服务于人民,最终成为一名真正的消防军人。
    入伍之前,有人告诉我,新兵前三个月总要经历“魔鬼”训练。这让初为军人的我有些躁动不安。也使我对军人的理解都是过于表面化和理想化的,而真正经历了很短三个月的军事、体能、技能培训,一直到现在的近三年的军人生涯,我才慢慢对军人这两个字有了更深的了解和体会。
刚到新训团的第一天,时间过得也快,可是到了晚上,我失眠了,陌生、恐惧、孤独一起向我袭来,躺在的床上,在黑暗中挣着眼睛四处看着陌生的环境,心里开始莫名其妙的不安,这种忐忑不知持续了多久我才不知不觉的睡去。(未完待续)
关注同城热点 获取最新资讯 点击查看更多本地热点话题
  
二维码

下载APP 随时随地回帖

你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微信登陆
加入签名
Ctrl + Enter 快速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