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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我和我的祖国”征文(17):户口变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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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9/1/23 16:39:03
  • 来自: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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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口变奏曲

文/曲京溪



  我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生人,刚出生就遇到了三年自然灾害。记忆最深刻的,除了小时候挨饿,就是老家那破旧不堪的模样:一座一座的土墙草屋,像极了一幅幅黑白照片,进院,猪拱天井满地坑,鸡飞锅台拉屎尿;屋内,烟火熏得四周墙壁,总是黑黢黢的。奶奶头上的黑色帽子,身上的灰色褂子,青色的绑腿布,总是落满灰尘,洗也洗不净的样子。雨天,村路上,男人披着蓑衣,戴顶斗笠,女人扯块红的,蓝的,黄的塑料布挡雨遮面,人来人往,不大会儿工夫,村里就没了路,天地一片混沌。无月之夜,村庄像被扣在一口大铁锅里似的,黑得严严实实。夏秋季节,在街上玩泥巴的光腚小儿,一个一个活像泥猴儿。   
    稍大些,我憎恨学校为配合农忙而放的麦假、秋假,我讨厌在生产队干活时,麦芒扎得胳膊上、腿上奇痒的红疙瘩,我更心烦半夜三更熟睡时,被闪电雷鸣惊醒,跟着大人们冒雨抢装场院上的粮食的情景......对于这样的日子,我的心是不甘的。每次看到在外工作的人,骑着锃明瓦亮的自行车,穿着整洁的衣服上下班时,我都要停下脚步,两眼直勾勾地送出人家老远,馋得心里痒痒的。在学校,我虽然天分不高,但还是刻苦学习,尤其喜欢作文课,梦想有一天,能当上民办教师,或者到公社当个新闻报道员什么的,让我离开这厌烦的村庄。夏夜,跟着大人们到生产队的场院里乘凉,躺在半截麻袋片上,手不停地驱赶蚊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北斗星,期待亮晶晶的北斗星,能给我指出一条光明的路。
    1975年,我十五岁,因参加全县的文艺汇演,我第一次走出老家,进了县城。对于我来说,县城的一切都是新鲜的,没有泥土的马路,三四层高的楼房,黑夜里亮着的路灯......我看傻了,思绪好像脱离了躯体,飘浮起来。我开始怨恨父母,他们为什么把我生在农村,而不把我生在城里。你瞧城里的教室是多么的宽,活动操场有多么的大。放了学不用薅猪草,也不用起猪圈;可以尽情地打球、练武,骑着自行车满城逛。每个人是有命运的,命运不能选择,你得顺着命给你安排的人生轨迹走。如果命运能够选择,那我就不会选择在农村生活啦。但多数人,是抗不过命运的。
                           


    想改变命运,就得靠招工或接班。“接班”,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到八十年代中期,盛行的一种“子女顶替就业制度”。是指父母退休、退职后,由其子女办理手续,顶替空下来的名额,进入父母原工作单位。一个生长在农村的孩子,能够顶替父母进城上班,宛如鲤鱼跳过了龙门,也像是土鸡变成了金凤凰。不是我们这样三代农民家庭的孩子所能望其项背的。
    我在村办中学上学时,全班四十几位同学,就有五位同学的父母在外边上班;有的在烟台,有的在青岛,还有在本县的。其中一位同学,中学还没毕业,就提前退学接班去了。眼瞅着人家进了城市,成了公家人,吃上商品粮;而我们毕业就得到生产队推小车、拉锄钩子,当庄户孙,自叹命运不济,生错了地方。邻村有个叫荣的女同学,父亲在县供销社当营业员。荣毕业那年,正好赶上父亲退休。荣的姐姐已过了接班的年龄,兄妹都在上学,接班的事,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一下子落到了荣的头上,她在我们邻近公社的供销社,当了营业员,成了公家人儿。她每天上班、下班都要从我们村经过,晨曦中,晚霞里,那崭新的自行车,锃亮的辐条,似一道道金光,流淌在乡间的土路上。这光亮,晃得我们这些将当一辈子农民的男同学眼花缭乱,心里隐隐心痛。
                        


     经过了1978年高考失利的我,1979年冬,迎来了人生的第一缕曙光————参军入伍。是年十二月十一日,家乡落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小雪。飞雪中,我们八百多名新兵,从一个个乡村向县城集结。 十二日一早,雪停天霁,阳光穿透云层,照射大地。偌大的县城体育场里,已经换上军装的新兵与家人话别。下了汽车上火车,闷罐车宛若逶迤的长龙,沿着军用线,咣当、咣当,钻山洞,过桥梁,飞速南下。  
     我服役的部队是装甲兵,我被选拔为坦克驾驶学员。驾驶坦克,是用操纵杆控制的,拉直一根操纵杆要用力二十五公斤。坦克行驶的路线地形复杂多变,忽而爬坡,忽而涉水,两根操纵杆不住地来回拉推,对体能的要求很高。最让人难捱的是天气热。南京是我国著名的“四大火炉” 之一,这里的伏天,气温高达35摄氏度以上的天数,可连续三四十天。尤其是我们轮到下午驾驶时,中午十二点之前,就要到达练习场。练习场一般在山坳里,松树不及一人高,四周密不透风。头上,太阳直射,又毒又白;地上,沙土滚烫滚烫,都把解放鞋的鞋底烫透了。战友们个个头顶上都冒汗,工作服上除了溻湿了的,就是一块儿一块儿的盐斑,像地图似的。 
     为了心中的那个梦,我克服了各种困难,一门心思地学理论,练驾驶,学习坦克故障排除。宿舍门前,有棵法桐树一搂多粗,我去时,才刚刚吐出灰茸茸的嫩芽,它与我作伴,无言的见证了我在它的遮荫庇护下,刻苦发奋的影子,当它叶片彩霞般绚烂时,我以四科全优成绩毕业,被评为优秀学员,获得嘉奖。
    上中学时,我曾做过文学梦,但文学种子没有发芽儿。在部队里,凭着对文字的热爱,我学写起了新闻报道,经过上百次投稿失败的磨砺,终于从废稿堆里爬了出来。一个周六上午,我去军人服务社的路上,遇见了在通信教研室当教员的老乡姜永畔,他对我说:“你不是喜欢写报道吗,前两天参谋长带着我们七十多名教员,到苏州、无锡去旅游了一趟,大家反映挺好的,这个可以写一写呀。”那时,全国都在提倡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这个事无疑具有新闻价值。于是,我又问了姜教员他们旅游的一些细节,就写出了篇稿子投给了军区的报纸,不久,《八三四七〇部队尊重知识分子,让教员旅游开眼界》的稿件,就在三版刊登了。不想,这篇只有四百六十来字的小稿子,引起了部队首长的关注,参谋长王本荣把我调到了机关工作,这篇稿子就成了我人生转折的一个节点。到了机关后,我如鱼得水,先后在《解放军报》《新华日报》《人民前线》报和《人民装甲兵》杂志等报刊发表新闻稿件一百余篇,两次荣立三等功,1985年转为志愿兵,终于成了吃商品粮的非农户口。有的战友问我,你们老家经济比较发达,生活挺富裕的,你还转志愿兵干么?我说,转户口呀,这是农村人的梦想哪。   
1992年,我服役期满转业回到家乡,在城市建设部门安排了工作。户口也落到了城里,领到了粮本,你瞧,连身份证的号码都编排地跟农业户口的人的不一样。我彻底的跳出了“农门”,成为父母的骄傲和他们向外人炫耀的资本,也被乡亲们称赞为有出息了。 
                     
 四
  
    那时,家里向往非农业户口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哩。妻子在市环卫处当清洁工,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环卫经营体制改革,就像是大海涨潮似的,一浪高过一浪。妻担心农业户口在事业单位工作不稳定,怕下岗,就着急把她的户口,也变成农转非。正好,那些年,市里出台了一项新政策,在企事业单位工作的农业户口人员,可以缴纳两千元的城市基础设施建设费,把户口变成地方城镇户口。这一户口性质好似是“地方粮票”,只在本地好使,不能全国通用。但妻图个心理安慰,还是办了,成了不伦不类的公家人。
        女儿和儿子也进了城。但户口还在老家农村。孩子的上学又遇到了波折。在城里没有常住户口的孩子,到城里学校读书属于借读,得缴纳借读费。那时候,我的工资每月只有三百元元左右,妻子每月还不到二百元。每月光租房金就要支付一百二十元,还要给老人赡养费,用于家里生活开支等等,根本交不上借读费。所幸我那时已评上了中级职称,按有关政策规定,把女儿的户口带了出来,成为“全国粮票”的非农业户口。轮到儿子上学时,户口农转非的政策开始松动,非农业户口不像从前那么吃香了,我又给儿子办理了城镇居民户口。这样,几经周折,我们一家四个人的户口,全都实现了农转非。名义上,我们都成了城市人,着实让老家人啧啧羡慕了好大一阵子。
                      


    一晃的工夫儿,我离开老家村子已经四十年了。我曾那样地想逃离乡村,然而当我辗转了一些地方后,我才觉得我是被城市遮蔽的,无论如何我也融不进去。工作的拼搏,岗位的竞争,买房的压力……还有不安全的食品等等,我已不堪重负。
     每个人都有一块福田,我的福田在乡村,它是我排遣寂寞烦恼的出口。我居住的小城,离老家只有五十里地多一点,到了周末我就没有心思做其他事情,只想着快快回家,每次,我都有些激动。汽车经过村北的小河,我会想起小时候在河滩拾草的情景。走近村头,往日的沙土路,变成了平平坦坦的水泥路,路边安装了路灯。进入村子,我瞧见养老院盖得挺高档,村民活动广场宽敞明亮,各种健身器材一应俱全。遇见发小,到他们家里坐坐,瞅瞅他们新盖的房子,新买的冰箱、空调、空气净化器......城市人家里有的物品,他们全都有,甚至有些城里人没有的生活用品,他们家里也有。孩子上学放学,校车上门儿接送,全没有城里接送孩子上下学的苦恼。有的人家,连上坟祭祖都是开着轿车去的,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恬静自在,一点儿也不比城里人差。在他们面前,我作为城里人的优越感,霎时被一阵风儿吹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那些生了锈的锄镰锨?,安静地挂在墙角,见证了过去的岁月,我总是默默地多看几眼,生怕一不留神儿,就会从眼前溜走似的。推开家门,白发驼背的母亲,迈着不太灵便的腿,欢喜着迎接我。吃顿母亲做的饭,在老家的土炕上睡一觉,我浑身自自在在,回城时竟然有些不舍。
    尽管这样,但在乡亲们眼里,我是城里人儿,村里没有我的户口,没有属于我的房屋,没有我的土地,甚至连我的爹娘也已离世多年了,我已经不属于农村啦。在村里我是局外人,再想回村里种几亩地,朝望炊烟升起,晚瞧牛羊归栏,过过那种田园生活,那已经是奢望了。
 
    作者简介:曲京溪,男,山东省莱州市人。1960年3月出生,1979年12月入伍,现供职于莱州市住房建设局。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烟台市散文学会理事。在《山东文学》《散文选刊》《西南军事文学》《时代文学》《青岛文学》《朔方》《中国建设报》等发表散文,作品连续两年入选《齐鲁文学作品年展.散文卷》等文本20余种。先后获2010年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孙犁文学奖第一届散文大赛优秀奖、第六届“苍生杯”全国征文大赛一等奖等奖项。

通联:山东省莱州市文泉东街1369号路灯处曲哲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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